“滴滴、滴、滴滴滴滴、滴滴滴……”

　　一连串电报声从齐齐哈尔市凤琴公馆内传出，张慧民警觉地靠在窗户边，密切注视着街上的动静，他的弟弟张慧珏则趴在电报机前，激动地发送着。

　　日军的“三年治安肃正计划”实施以来，东北抗日联军处境日益下滑，第八军、第九军相继叛变，抗日有生力量又被团团围困，若是将日军东北布防图交给党组织，那么抗日联军的形势将彻底扭转，张慧民潜伏在伪军治安大队三年，正是为了这张布防图，如今他得手了，胜利就在前方。

　　突然，街尾有车灯晃入，随即五六辆日军卡车驶进街心，张慧民立刻叫一声：“鬼子来了，叫那边快撤!”张慧珏立刻打出：“鬼子到，速撤”五个字，那张慧民瞧着鬼子进了凤琴公馆，紧接着楼梯上“嗒、嗒、嗒、嗒、嗒”的脚步声迅速逼近了二楼，张慧民忙将电报机扯下桌子往床下踢，可已然不及，这一幕被先进来的鬼子瞧个正着，几把步枪刷刷竖起正对张氏兄弟二人。

　　日军驻齐齐哈尔情报处最高长官野村次郎走了进来，平常见到他就点头哈腰的张慧民忽然挺直了腰杆，正目光冷峻瞧着野村。正是张慧民判若二人的表现，使野村心中一阵窃喜，布控一月有余，终于捞到一条大鱼。鬼子从床下搜出电报机，野村从台灯底座下取出个窃听器，蔑视地瞧着张慧民。

　　鬼子将张慧民、张慧珏押往齐齐哈尔第一监狱，而这第一监狱张慧民素来了解，其中各类刑具齐全，简直是人间地狱。出乎意料，鬼子将二人请进单间内，早有好酒好肉预备着。张慧民也不客气，呼哧呼哧吃了起来。

　　张慧珏瞧着若无其事的哥哥，哇哇大哭起来。张慧民咬下块鸡腿来，道：“怎么着小子，怂了?”张慧珏道：“我没把电报发完!”没把电报发完，张氏兄弟的任务就不算成功，可到了这个份上，已无回天之力，张慧民心中着急，可现在他是弟弟的主心骨，自己首先不能乱，便柔声说道：“好兄弟，你怕吗?”张慧珏斩钉截铁：“不怕。”张慧民赞道：“小子有骨气，不愧是留过洋的。”张慧珏道：“哥，咱爸妈是鬼子害死的。”张慧民笑笑：“知道就好，吃，吃饱了上路。”张慧珏会意，一面抓起一条鸡腿啃起来，一面说：“可惜任务没完成。”他哥哥安慰说没事，尽力了。

　　不一会儿，给鬼子当翻译官的胖子进了来，给张慧民倒了酒，说：“哎呦，张队长，真没想到你是干这个的，胖子佩服，不过，嘿，您老想想，您当皇军治安大队大队长多风光，干嘛要干这个?”胖子靠近了张慧民，低声说：“小鬼子那套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受那个苦干啥，你现在交待了咱城里谁是地下党，交待了咱还是朋友嘛!”张慧民将嘴里的骨头吐在胖子脸上，骂一声：“滚!你这条狗!”胖子狼狈而退，骂道：“别给脸不要脸!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

　　很快，罚酒来了。

　　张氏兄弟被并排绑在十字架上，烧红的洛铁烫在二人身上，丝丝的焦灼声后，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在潮湿的监牢内。野村次郎双肘拖案，两手抱拳抵着下巴，瞧着皮鞭落在兄弟二人身上，面无表情，直觉告诉他，这俩人是硬骨头，多问无意。在张氏兄弟被打昏浇水数次之后，他失去了耐心，怒吼命令着。

　　不久，张慧民的妻和儿被带进监牢，张慧民一下子清醒，咬牙切齿骂畜生，野村次郎用刀子在他儿子手臂漫不经心左划一道、右刻一刀，小孩子哇哇哭着，喊着妈妈，胖子翻译官说：“小孩儿，喊你妈没用，喊你爸，让你爸救你。”

　　张慧珏哇哇也哭了起来，骂道：“小鬼子你冲我来!”

　　张慧民的头直往架子上撞，哭道：“爹对不起你啊。”

　　野村又将张慧民的妻子衣服扒了，手捏女人的乳房，朝着张慧民冷笑，用蹩脚的中文问：“张桑，你的，说不说。”

　　张慧民喊媳妇儿的名字，骂自己也骂鬼子，女人用脚蹬野村下体，野村怒急还了女人一巴掌，女人便从两个伪军手里脱出，摔倒在地，爬将起来，一头撞死在墙壁上，孩子大喊着娘，朝妈妈的尸身跑去。

　　野村次郎抓住小孩儿衣领将孩子摔在地上，那孩子晕了过去。野村次郎吐噜噜骂了一串，胖子翻译说：“姓张的!你赶紧交代城里还有谁是地下党!不然你儿子也得死!”张慧民哈哈大笑，野村怒不可遏，大喊着：“杀了!杀了!”

　　遍尝刑法半个月后的一个雪天，张氏兄弟同另外六个东北抗日联军的将领被送往行刑场。以往行刑，多是伪军执行，但这次野村次郎并不死心，亲自带着几个鬼子执行死刑。

　　八杆枪对着八个英雄，八个英雄在寒风中泰山而立，慷慨赴死。野村下令开枪之际，张慧民忽然喊道：“等会儿!太君!我这么死太不值得，我投降!”

　　对自己点头哈腰的治安大队长又回来了，若不是旁人在，野村次郎甚至会跳起舞来：“任你多硬!我还是赢了!”张慧珏愣住了，其余六个抗日英雄也愣住了，怎么回事?这条硬汉竟然怂了?

　　张慧民对野村说：“太君，我要亲手毙了他们，好让您相信我。”胖子将这话翻译了，野村次郎很是满意，掏出自己的配枪交给他，张慧民举起手枪，对准了自己的同胞，而那些鬼子为预防万一，也将所有的枪口对准了张慧民。

　　“砰!砰砰!砰砰砰!砰!”枪声响彻天际，张慧民击毙了那些抗日英雄，有的打了一枪，有的打了两枪，他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，要过更多的手枪子弹，张慧民击毙的自己的亲弟弟，他早已是泪流满面，随后他举起了手枪，将其中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。

　　所有的鬼子都很奇怪，张慧民明明已经投降，为什么还要自杀?他们都不知道，张慧民用手枪打出了摩斯密码，在不远处接应的地下党记录下了完整的日军布防图。

　　英雄的血荫红了一片，野村脱下帽子，朝着英雄们郑重敬了一个军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