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井村背靠巍峨的赤岭,环抱明净的龙井水库,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。村小的马校长,名悟能。其兄名悟空,当了三十年的村支书。俩人神通广大,常让人想起那西天取经的二位师兄。 不过马校长长得一点不像二师兄,个子高挑,身材削瘦,白面无须,鼻尖嘴阔,慈眉善目,和蔼可亲。村里的小孩很喜欢他,碰到都会亲切地叫马老师。别看马老师长得瘦,食量却大得惊人。村里有句顺口溜:“马悟空,吃一桶,马悟能,吃一盆。”这段顺口溜的来由,倒有一段小插曲。 有一次同村人结婚办喜宴,四邻八舍赶来庆贺,觥筹交错,划拳喝酒,好不热闹。酒足饭饱之际,年轻气盛的徐石匠斜眄清瘦的马老师,听说他很能吃肉,老不服气,跳出来要和他比试比试。此时,除了这桌喝酒的,其他酒席的人已走散,好事者端来邻桌的坨子肉摆在桌上,供他俩比试。坨子肉其实就是红烧肉,切成四方坨子,每块一两左右。斗肉也有规矩,就是让对方挑。马老师礼让三分,让徐石匠先来。徐石匠毫不客气,夹一块最大的递上。这样你来我往,一来二去,不知不觉,二十四块肉囫囵下肚。徐石匠终于招架不住,投箸认输,用手卡住自己的脖子,欲吐不能。马老师夹起最后一块肉,抛进嘴里像吃炒黄豆一样,“嘎嘣”下去了,放下筷子,用手抹了抹嘴,连呼“过瘾、过瘾。”自此,无人胆敢向他挑战。 悟能老师除了能吃以外,尚能文能武。虽未进过高等学堂,但学富五车,且多才多艺,吹、拉、弹、唱,样样精通,又写得一笔好字,村里挂满了他的墨宝。他有六个小孩,带着老婆孩子耕种十多亩责任田,农活特别多,加上每周六天课,换做别人,就是三头六臂都会手忙脚乱。但他计划得当,忙里偷闲,总能挤出时间来满足自己的两大嗜好。 一大嗜好是打猎,主要是打野鸡。最佳时节在三到九月,这段时期刚好是禽鸟求偶季节。拖着长尾,油光发亮的野公鸡最好打。它们争先恐后地在野母鸡面前展翅欲飞,翩翩起舞,展示自己美妙身材,做梦都想不到背后的猎枪。但是怎样才能引来这些野鸡呢?这就需要养一只诱鸡。诱鸡通常是野母鸡,从小人工驯化。打猎的时候带上它,脚上缚一条绳子。让它到野鸡经常出没的地方“咕咕”啼叫。马老师就躲在一块木板后面,木板上插满了灌木,中间留有三个小孔,两个用来瞄准,一个用来插枪管。等到猎物出现,马老师左手拉走诱鸡,右手扣动扳机,即大功告成。碰上老师高兴,会赏我们两根长翎毛,那可是顶稀罕的奖赏,可以演一冬的美猴王。 不过打猎不常有,因为诱鸡难寻。山上窝里抓的野鸡仔养不熟,大了会飞走。非得捡回野鸡蛋混在家鸡蛋里面,由母鸡一起孵出,再慢慢喂大,才能驯养。马老师腰间偶尔挂一只小竹笼,里面放着野鸡仔,既方便喂食,又利于培养感情。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捉小蝗虫喂它,不过这美差通常属于他小儿子。就是如此精心喂养,诱鸡有时会夭折,有时遭误伤。 钓鱼倒常有,条件简单得多。砍几根毛竹,削尖根部做钓竿,买几匝鱼丝缠在竿上,系上钓钩,缠点铅丝做坠子,再用秫秸段穿插在鱼丝上做浮漂,钓竿就成啦。方圆几十里,水塘、水库、河流多的是,随时随地可垂钓。马老师是个垂钓高手,鲜有空手而归。要做到这一点,除了钓术高超以外,还须上知天文,下晓地理,择机而渔。 这不好时机终于来临。端午节,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没歇气。屋前房后的农田,山前岗后的小溪,大大小小的池塘都涨满了水,到处浑黄一片。第二天,天空终于被洗得干干净净,洁白的云彩高高地挂在瓦蓝的天空上,东方还出现一道美丽的七色彩虹,像条巨龙弯腰在桃洪坝饮水。马老师赶紧抄起全部钓具前往那儿。 桃洪坝是村里的一个拦河大坝,长五六十米,水深浅不一,浅的地方齐膝盖,深的地方有几层楼高。河也不宽,一边是怪石嶙峋,古木横生,青藤缠绕,荆棘密布的赤岭山;一边是稻花飘香,层层碧浪的良田。此时,河水漫过堤坝,急冲下游,形成极为壮观的瀑布,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,显然,这不是下竿的地方。 马老师沿河上走,来到一棵大树旁。这是一棵百年古树,虬茎多枝,横斜逸出,缠满枯藤,长满青苔,挂满红布。原来是棵神树,上面住满鬼怪,一般人不敢靠近,这地方的鱼忒胆大。 穿好饵,三根钓竿依次下水,马老师端坐在独脚凳上,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面。浮子老是顺水往下漂,除了几条手指长的小鱼来骚扰外,毫无动静。真见鬼啦!鱼都跑去龙王老子哪儿? 马老师慢悠悠地抽了四根烟,不知不觉呆了四个钟。毒辣的太阳立在头顶,毫不眨眼。汗水顺着草帽的系绳一个劲地往下淌,衣服湿透了,紧贴前胸后背。鱼兜还空空如也,难道今天要空手而归?马老师瞧了瞧手表,三根指针重合在一块。突然,树底下的浮漂猛地下沉,鱼竿跟着被拖动,马老师本能地用脚踩住鱼竿,迅速操起竿子,往上拉,鱼竿很快弯成弓形,可那鱼却纹丝不动。 大鱼上钩啦!马老师很兴奋,使劲一拉,“喀嚓”一声,鱼竿揉裂啦,幸亏是竹竿,还连着筋。惊出一声冷汗,赶紧放弃竿身,扣住竿尖。那鱼毫不让步,背着钓钩往里冲,鱼线绷得忒紧。匆忙之下手嘴并用取下另外两根鱼丝,三根接成一条,这样鱼线增长二倍,大大地增加了迂回余地。鱼线绷直啦,就往前松一点,鱼线歪斜啦,又拉紧一点。你进我退,你疲我拽。马老师的手像个绕线锭子翻来覆去转个不停。这样来来去去十几个回合,双方僵持不下。 好大的鱼啊!折腾了半晌,还未见它露身,藏在浑浊的河水里捉迷藏。马老师的手掌只剩一圈鱼丝啦,那鱼还在拼命往外拱,只能听天由命啰!幸运的是它的速度开始慢下来,一定是累了,试着慢慢拉拢它。可那鱼也不是省油的灯,觉得前面是鬼门关,又奋力往中央游。马老师赶紧松线,让它三分。 此时背后吹来一阵习习凉风,河面波光粼粼。自己的影子长了一倍,看样子又过去了一个时辰。草帽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进河里,吸足了水,沉了下去。手里的线忽然轻了许多,那鱼在远处浮出水面,翻了个身,刚露出白花花的大肚皮,又沉了下去。 好大一条王八!龟壳有脸盆那么大。马老师钓了一辈子鱼,还是大姑娘坐花轿——头一回见到。手禁不住哆嗦起来,上帝呀!保佑我的鱼丝啊! 好一个马老师,艺高人胆大,双脚滑入齐腰深的水里,像拔河一样一截一截地往身边拽。那王八也累了,渐渐地被拉拢过来,没想到距身边三、五米远,好像嗅到了什么危险,竭尽全力挣扎起来,在水中翻上翻下,活蹦乱跳,溅起阵阵水花。马老师赶紧松线,此时的鱼线脆若蝉翼,禁不住半点风吹雨打。 惊喜地是王八折腾一阵以后终于偃旗息鼓。马老师赶紧趁它休息慢慢地往身边拉,渐渐靠岸;蹑手蹑脚像牵牛一样把它拖到双脚与河岸之间的缝隙间,使尽全身力气,双膝一跪,紧紧地把它挤在河坎上。那王八奋力往外拱,马老师脚一滑,打了个趔趄,差点儿摔倒,关键时刻咬紧牙关,双手紧紧攫住龟壳,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把托出水面,摁在河岸上。王八垂死挣扎,转头来咬手,无奈被钓线绊住。 马老师用嘴咬开网兜,把王八塞进去,右手紧紧拽住兜口,一屁股坐在田坎上。摸出烟来想抽一根,发现全湿啦,歇了一阵,才爬起来,收拾家伙回家。 第二天,马老师拎着王八进县城。先在农贸市场转悠了一圈,打听到三斤以上的野生王八涨到200元一斤,还有价无市。心里有底后,马老师摆出大王八,顿时围拢瞧热闹的人,大家啧啧称奇。 “好家伙,足足十斤。”一个穿西服的人二话没说,掏出20张崭新的“四人头”,拎起王八就走。马老师心里乐开了花,怀揣一年工资,来到镇上牛市,相中一条大水牛。此牛身高体长,头大角宽,脖子梗粗,腰圆臀肥,四肢粗壮,健步如飞。 牛老板开价二千,马老师也不还价,数完钱,牵起就走。惊呆了牛老板和围观的农民,大家从未见过这么爽快的。 待明白其中原委,众人称羡不已。马老师钓到大水牛的消息也不胫而走。 (责任编辑:明少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