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蜂王”,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位养蜂人。 也许是那十年动乱的浩劫所致,蜂王虽刚近古稀之年,身体状况却大不同于村里的同龄人,消瘦的脸颊,眯的只剩一点缝隙的双眼透着暗淡的余光,粗糙的双手时不时略显尴尬的抚摸着稀疏的白发,一身灰色的衣服包裹着近似于问号的身体。从他现在的外形和说话时断续的词汇中,还能看到那个让人饥饿和绝望、无助和敏感、热情而又消极的岁月,这样的环境下也成就了蜂王这种沉默寡言、欲说还休的木讷性格。 蜂王之所以被人们叫做蜂王,大概也许与蜜蜂有关吧。他生活的那种岁月里,在全国大多数的农村里大概都一个样子吧,小孩子刚出生时都只先有小名,像什么“狗蛋儿”“孬娃”“臭虫儿”等这些词汇大多属于男孩子专用,女孩子也是先有小名的,只不过小名的词汇要较男孩子好听些罢。正式的名字也只是上学才起的,那是供学校里老师叫的,大多不上学的或只是上过几年小学的,在村里人的记忆里还是小名。 蜂王的小名我不曾记得,也不曾知道蜂王的小名是什么,只知道农村包产到户后,蜂王是村里唯一的养蜂人,还曾听说蜂王父亲的父亲就是村里的养蜂人,并且他家的蜂蜜味道正,放长时间不发酸,引得好多外村人专门来买蜂蜜。 春暖花开之时,也是蜂王家最为热闹的时候,憋躁了一冬的小蜜蜂撒欢似的纷涌出来,在蜂王家的院子上空跳着8字舞,唱着嗡嗡的歌,侦察兵则前去寻找各种艳丽色彩的花朵,此时蜂王的小院是热闹和快乐的,蜂王仰望天空的脸是充满笑容的,听着嗡嗡的歌声,看着美丽的舞蹈,蜂王心里是和蜂蜜一样甜的。蜜蜂进入了一年中最为忙碌的季节,蜂王和蜜蜂一样,也开始了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间。清晨天未曾亮,就能看到蜂王院子的灯光,听到压井杆的吱吱声、细细的水流声、锅碗瓢盆的交响声,等天完全亮起来时,就能闻到从蜂王家飘出的阵阵饭香味。待这种清淡的饭香味渐渐消去,小村就开始了一天的喧闹,蜂王便掀开盖在蜂箱上的白色塑料布,让温暖的晨光抚去蜂箱上一夜的潮湿,偶尔有几只打先锋的小蜜蜂试探着在出口处试飞几圈。待阳光完全暖起来,大量的小蜜蜂爬出蜂箱,轻轻的抖动那双透明的翅膀,像离开航母的战斗机群,在小院的上空穿梭盘旋、传递情报,立时小院充满了生机。蜂群集结完毕,这些可爱的小蜜蜂排队飞出院子,飞向村边的田野、飞向灿烂的花丛、飞进金黄的油菜花海。蜜蜂辛勤劳作的同时,蜂王也不得闲了,趁蜜蜂外出采蜜的空档,慢慢的打开蜂箱,用刀割去多余的蜂巢,辨认那些混入蜂箱里的“间谍”,清扫劳累牺牲的蜜蜂尸体,洗刷玻璃瓶罐并口向下放在阳光下。 取蜂蜜的时候,是最为小心的,也是蜂王最为高兴的时候,蜂王常常说:“取蜂蜜是最讲究的,要洗好手,擦干汗,蜂蜜里不能容得一点点的杂质,摇取蜜器的时候,要匀速,更主要的是控制取蜜的量,不能给蜜蜂取完了,让它们没得吃的,这样它们干活就没得劲了。”我曾问过蜂王一句话:“听说别的养蜂人为了取到最大量的蜂蜜,每次都是一滴不剩的把蜂蜜取完,然后给再给蜜蜂喂白糖水,你为什么每次还要剩下一部分呀?”蜂王听了我的疑问,一下不停的干着活且嘴里轻轻的说着:“那不行,那可不行,不能贪心,蜜蜂是要用自己酿的蜜来喂的,只有用它们采的蜜喂出来的蜂,它们才能品出哪些花的花粉好,哪些花的花粉次,它们才能有目的直接去采那些好的花粉,要是用白糖水喂了,它们就分辩不出哪些花的花粉好了,采蜜也就随意了,再说,这些蜜蜂吃不完的蜜是会存在巢里面的,用白糖水来喂,一次吃不完,下次取蜜时会和蜂蜜一起摇出来的,取的蜂蜜就不纯了,这不是吭人吗?人呀,要会舍得的,只有少得到一些,才能得到最好的。”也只有这个时候,蜂王说话的词汇才是连续的,也才是说的最多的,听了蜂王的讲解,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:怪不得好远的人都来他这里买蜂蜜,原来蜂王不仅仅会养蜂,主要是他了解蜂,懂蜂语,会和蜜蜂交流。 看着那金黄的蜂蜜从取蜜器的小口中流出,丝丝的,细而不断,听着蜜蜂嗡嗡的回巢声,此时感到这些蜜蜂是幸福的,因为它们遇到了懂它们的人,他们也是光荣的,因为是他们让人们品尝到了最纯的甜蜜。 (责任编辑:明少) |